第一个奇迹
玛蒂尔达在她的课桌椅上重新坐下，特朗奇布尔也坐到老师桌子后面去。上这堂课她还是第一次坐下来，接着她伸出手去抓她的水壶。她一只手拿着水壶把手，但是没有拿起来，继续说：“我一直弄不明白，小孩子为什么这样讨厌。他们是我生活中的祸害。他们像虫子，越早消灭越好。我喷灭蝇药水、挂捕蝇纸来消灭苍蝇，我常想发明一种药水来消灭小孩子。如果能拿着个巨型喷雾器走进这教室喷这种药水，那该多好啊！再有些巨型黏纸就更妙了。我要把它们挂满全校，把你们全粘到上面去完事大吉。这个主意好吗，亨尼小姐？”
“如果这只是一个玩笑，校长，我并不觉得怎么滑稽。”亨尼小姐从教室后面说。
“你不觉得，是吗，亨尼小姐？”特朗奇布尔说，“这不是个玩笑。我认为一个完美的学校，亨尼小姐，应该根本连个孩子也没有。不久我将办这样一所学校，我想会很成功的。”
“这女人疯了。”亨尼小姐心里说，“她太古怪了，应该消灭的是她。”
特朗奇布尔这才拿起蓝色的大瓷水壶，往她的玻璃杯里倒水。忽然之间，那条细长的蝾螈和水一起落到玻璃杯里了。扑通！
特朗奇布尔发出一声大叫，从椅子上蹦了起来，就像她身下有个炮仗爆炸了。现在孩子们也看到了那条像蜥蜴的黄肚皮细长蝾螈在玻璃杯里转来转去。他们也转来转去，跳来跳去，大声叫道：“那是什么？噢，太恶心了！是条蛇！是条小鳄鱼！这是条鳄鱼！”
“小心，特朗奇布尔小姐！”拉文德叫道，“我敢打赌它会咬人！”
特朗奇布尔这位至高无上的女巨人，穿着她那条绿色裤子站在那里浑身颤动有如牛奶冻。她特别生气的是，竟有人能使她这样大叫着跳起来，因为她一向以自己的天不怕地不怕而自豪。她定睛看着在玻璃杯里翻腾扭动的细长条，太稀罕了，她还从来没有看见过蝾螈。动物学不是她的专长，她根本不知道这是什么动物。它看起来实在极不可爱。特朗奇布尔在她的椅子上慢慢坐下。这会儿她的样子比以往更可怕了，她那双小黑眼睛里充满了愤怒和憎恨的火焰。
“玛蒂尔达！”她厉声道，“站起来！”
“叫谁，叫我吗？”玛蒂尔达说，“我做什么啦？”
“站起来，你这个讨厌的小蟑螂！”
“我什么也没有做，特朗奇布尔小姐，说实话，我什么也没有做。我生下来还没有见过这种瘦长的东西。”
“马上站起来，你这肮脏的小蛆！”
玛蒂尔达勉强站起来。她坐在第二排，拉文德在她后面一排，感到有点抱歉。她并不想给她的朋友带来麻烦，然而她又实在不想自首。
“你是一个卑鄙、可恶、讨厌、恶毒的小畜生！”特朗奇布尔在大叫大嚷，“你不配在这学校里！你该坐牢，这就是你应该去的地方！我要叫你大丢脸，把你从这所学校轰出去！我要让班长们用曲棍球棒把你赶出走廊，赶出校门！我要校工押你回家！然后我百分之一百地断定，你将被送进关犯罪小姑娘的改造所，至少待上四十年！”
特朗奇布尔气得满脸通红，嘴角都是白沫。但是失去冷静的不仅她一个，玛蒂尔达的脸也开始红起来了。如果真是她做的，她一点也不会感到委屈，她会感到那是公正的。但这种事她从来没有碰到过，竟说她做了她完全没有做过的事，她跟玻璃杯里那条可怕的东西毫无关系。天哪，她想，那该死的特朗奇布尔不能把这件事归罪于我！
“我没有做过这件事！”她大声叫道。
“噢，是你做的！”特朗奇布尔咆哮着回答，“没有人会想出这样的恶作剧！你爸爸警告过我，说你会捣乱。他是对的！”那女人看来完全控制不住自己了。她像个疯子一样胡说八道，大喊大叫。“你在这个学校算完啦，小姐！”她大嚷，“你在哪里都完了。我要监视着把你赶到一个连乌鸦屎也落不到你头上的地方！你大概将永远见不到阳光了！”
“我告诉你，我没有做过这件事！”玛蒂尔达大叫，“这种东西我生下来连见也没有见过！”
“你把一……一……一条鳄鱼放在我喝的水里！”特朗奇布尔咆哮着回答，“世界上没有比对抗校长更大的罪恶了。现在坐下，一个字也不要说！好了，马上坐下！”
“可是我告诉你……”玛蒂尔达还是大叫，不肯坐下。
“我叫你闭嘴！”特朗奇布尔咆哮道，“你再不马上闭嘴坐下，我就要解下皮带，让你尝尝有扣子一头的滋味！”
玛蒂尔达慢慢地坐下来。噢！真该死！太不公平了！她怎么敢为了她没有做过的事开除她！
玛蒂尔达感到自己越来越生气……越来越生气……越来越生气……气得忍不住，马上就要气炸了。
那蝾螈仍旧在那个高玻璃杯装的水里扭来扭去，看起来让人极不舒服。杯子对它来说太小了。玛蒂尔达看着特朗奇布尔，她多么恨她呀。她再看那装着蝾螈的玻璃杯，恨不得跑过去把它拿起来连蝾螈带水泼在特朗奇布尔的头上。她想到她真这样做了的话特朗奇布尔会怎样对待她，不禁发起抖来。
特朗奇布尔坐在老师桌子后面，既恐惧又着迷地看着蝾螈在玻璃杯里扭动。玛蒂尔达的眼睛也盯住玻璃杯。这时候，一种极其异常和特别的感觉开始慢慢地冲上玛蒂尔达的头。这种感觉主要在眼睛里，里面好像积聚起一种电力，一种力的感觉正在她那双眼睛里萌生，她的眼睛深处渐渐感到了一种巨大力量，但其中还有另一种感觉，她说不出来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像是闪电。闪电的微波似乎从她的眼睛里放射出来，她的眼球开始发热，仿佛在那里面什么地方正在积聚着巨大的热能，这是一种惊人的感觉。她两眼继续紧紧盯住玻璃杯，现在这种力集中在每只眼睛的一点上，越来越强，越来越强，只觉得像是几百万只看不见的小手从她的两眼射向她正在盯着看的玻璃杯。“把它推翻！”玛蒂尔达悄悄地说，“把它推翻！”
她看到玻璃杯动起来了。它当真向后侧转了一英寸的几分之一，接着又恢复了原状。她让眼睛里射出来的几百万只看不见的小手继续推那玻璃杯，只觉得这股力是直接从她的两个眼球中心的两个小黑点里放射出去的。
“把它推翻！”她又悄悄地说，“把它推翻！”
玻璃杯又动了。她推得更用力了，希望她的眼睛放出更多的力。接着很慢很慢，慢得她都很难看出来，玻璃杯开始向后侧转了，越侧越低，越侧越低，最后只靠杯子的一点底边平衡着。玻璃杯就这样摇摇欲坠地停了几秒钟，最后一下子很响的“哐当”一声，倒在了桌子上。杯里的水和扭动着的蝾螈全泼到特朗奇布尔小姐的大胸部上。校长发出一声急叫，全校每一个玻璃窗准都震动了，同时她在五分钟内第二次从她的椅子上像火箭一样蹿起来。蝾螈拼命抓住她那件布罩衫的大胸部，用爪子似的小脚抓住了挂在那里。特朗奇布尔低头看见它，哇哇叫得更厉害了，用手一扫，蝾螈飞了起来，正好落在拉文德课桌旁边的地板上。她赶紧弯腰把它捡起来，再一次放进她的铅笔盒。她拿定主意，蝾螈在这里可是大有用处。
特朗奇布尔的脸更像熟火腿了，她坐在全班面前气得浑身发抖。她的大胸部一起一伏，水流下来湿漉漉的，大概已经渗透到里面皮肤上了。
“这是谁干的？”她咆哮道，“说啊！招认吧！走出来。这一次逃不掉了！这件坏事是谁干的？谁推翻了这个玻璃杯？”
没有人回答，整个教室静得像个坟墓。“玛蒂尔达！”她咆哮道，“是你！我知道是你！”
玛蒂尔达坐在第二排一动也不动，一声也不响。她全身掠过一种镇静和自信的奇怪感觉，一下子发觉自己天不怕地不怕了。就用她眼睛发出来的这种力，她已经推翻了一杯水，使水连同蝾螈泼在了可怕的校长身上。能做到这件事的人是什么事也做得到的。
“开口啊，你这个毒瘤！”特朗奇布尔咆哮道，“承认这件事是你做的吧！”
玛蒂尔达笔直地回看她，盯住这气急败坏的女巨人的闪光眼睛，十分平静地说：“从上课起我就没有离开过我的课桌，特朗奇布尔小姐。我没有别的话说了。”
全班同学好像忽然一致对抗起校长来。“她是没有动过！”他们叫起来，“玛蒂尔达是没有动过！没有一个人动过！你一定是自己把它打翻了！”
“我自己肯定没有打翻它！”特朗奇布尔咆哮道，“你们怎么敢说出这种话来！你说吧，亨尼小姐！你一定全都看见了！是谁弄翻了我的玻璃杯？”
“孩子们一个也没做，特朗奇布尔小姐。”亨尼小姐回答说，“我可以担保，你来了以后没有一个孩子离开过课桌，除了奈杰尔，他也没有离开过他的墙角。”
特朗奇布尔看着亨尼小姐。亨尼小姐接触到她的眼光时一点也不畏缩。“说实话，校长，”她说，“你一定是把它打翻了自己也不知道。这种事是很容易发生的。”
“你们这群小废物让我受够了！”特朗奇布尔咆哮着，“我不愿意在这里浪费我宝贵的时间！”她说着大踏步走出教室，随手把门用力地关上。
在接下来的一片寂静中，亨尼小姐走到全班面前，站在她的桌子后面。“呼！”她吐了口气，“我想我们今天的课上够了，你们说呢？现在下课，你们可以到操场上去等你们的爸爸妈妈来接你们回家。”